鲁迅先生一生写诗不多,然而警句不少,其中尤以《自嘲》中的“横眉冷对千夫指,俯首甘为孺子牛”一联,最为人所传诵。一九四二年毛泽东同志在延安对文艺工作者讲话时,曾经指出鲁迅的这两句诗,“应该成为我们的座右铭”。郭沫若同志在为《鲁迅诗稿》作序时也说:“虽寥寥十四字,对方生与垂死之力量,爱憎分明;将团结与斗争之精神,表现具足。此真可谓前无古人,后启来者。”于此可见对这两句诗的评价之高。这里试对诗中的“千夫指”和“孺子牛”作些解释。
鲁迅经常以牛自比。他曾对夫人许广平说:“我好象只牛,吃的是草,挤出的是牛奶、血。”在《阿Q正传的成因》一文中他也曾说:“譬如一匹疲牛罢,明知不堪大用的了,但废物何妨利用呢,所以张家要我耕一弓地,可以的;李家要我挨一转磨,也可以的;赵家要我在他店前站一刻,在我背上贴出广告道,敝店备有肥牛,出售上等消毒滋养牛乳,我虽然深知道自己是怎么瘦,又是公的,并没有乳,然而想到他们为张罗生意起见,情有可原,只要出售的不是毒药,也就不说什么了。”这些都是把自己比作供人役使的牛的例子。
至于“孺子牛”,它原来是有出典的。《左传》中记有“汝忘君之为孺子牛而折其齿乎”的话,说的是齐景公的故事:春秋时齐景公十分宠爱他的儿子,有一次他跟儿子嬉戏,自己爬在地上做牛,嘴里还衔着一根绳子,让儿子牵着走,不料儿子跌倒,竟把他的牙齿给拉断了。后人根据这个故事,便常用“孺子牛”来表示为自己的孩子辛劳服役的意思。鲁迅在给友人李秉中的一封信里说:“生今之世而多孩子诚为累赞之事。………念其将来,亦常惆怅,然而事已如此,亦无奈何。长吉诗云:‘已生须己养,荷担出门去。只得加倍服劳,为孺子牛耳,尚何言哉!"也就是这种用法。但是到了鲁迅写《自嘲》诗时,情况就完全不同了,这诗里的“俯首甘为孺子牛”,是用以说明自己愿意俯首帖耳地为人民群众服务,“孺子已不再是专指自己的孩子,而是泛指广大的人民群众了。所以郭沫若又曾特别指出:“但这一典故(指“孺子牛”),一落到鲁迅的手里却完全变了质。在这里,真正是腐朽出神奇了。”
再说“千夫指”,各人的解释却不尽相同。一种解释是,“千夫”指反动派;“千夫指”指反动派对自己的诬蔑和迫害，“横眉冷对千夫指”,是说自己横眉怒目地对待反动派的污蔑和迫害,不为它所吓倒。另一种解释是根据《汉书·王嘉传》所引“千夫所指,无病而死”的谚语,认为“千夫”指的是人民群众;“千夫指”指的是为人民群众所指斥的人,也就是反动派;“横眉冷对千夫指”,是说自己横眉怒目地对待反动派,决不屈服投降。两种解释都可以讲得通,但从句法和对仗来分析,似乎以前者为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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